“你……你們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
見蘇茗冷著臉轉過頭去，柳乘心下一嘆，將崖月扶出懷抱，輕聲問道。

小姑娘定然受了些委屈，烏溜溜的大眼睛有點發紅，抱怨道：“都是那個大當家的，搶了蘇姐姐還不夠，居然要人家，要人家當壓寨夫人！”

“咳咳咳……”

柳乘聽得瞠目趟舌，喉頭頓時岔氣，差點沒被嗆死。

連連咳嗽了幾聲，他又惱又覺好笑，臉上露出副古怪的模樣，自然惹得蘇茗與崖月的兩道不滿的白眼。

“你還笑！”

蘇茗冷著臉哼了聲，在柳乘的苦求下，終於開口將她如何被抓來的事情簡單說了遍。

原來，此地是洪崖洞天三峰之一的坐忘峰，位於洪崖南面，常年被這個名為“共濟會”的小組織給霸占著。

上半夜柳乘在浮空仙舟上所見的英武婦人，便是這“共濟會”的領頭人，大家都叫她大當家。

三日前，蘇茗還有裴俊等一行少男少女游覽洪崖洞天，仗著一身修為不俗，也不顧他人勸阻，硬是要乘劍去登那洪崖洞天的主峰乾坤峰。

乾坤峰是洪崖主殿乾坤殿的所在地，雖然這些年洪崖山門的聚靈大陣已損壞殆盡，整個洞天的靈氣更是大量流失，但相比其他靈氣稀薄之地，乾坤峰依然有相當大的吸引力。

於是，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，乾坤峰頂盤踞了夥修士山匪，平日裏就躲在乾坤峰修煉，遇到路過洪崖洞天的落單路人，這夥兒修士山匪便成群結隊前去劫掠，端的是為禍一方。

很不幸，那日裴俊一行人便遇到了這夥兒山匪出來掠食。

這群少年心高氣傲，路見不平頓時就熱血沸騰，看著對面的十來個山匪不過展露出築基境界的氣勢，裴俊一行人腦門一熱，便興沖沖地上了。

一方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小姐，一方是常年刀口舔血的山匪，兩方的戰鬥力自然是天差地別，不消幾下，裴俊等人便落荒而逃，居然把只有煉氣八層的蘇茗給扔下不管了。

蘇茗又驚又氣，好在她那時身處坐忘峰與乾坤峰之間，誤打誤撞禦劍飛到坐忘峰上空之後，背後那群窮兇極惡的修士山匪口中罵罵咧咧，卻是憤憤退去了。

蘇茗暗覺僥幸，哪裏會料到自己是剛脫虎口，又進狼窩……之後，便被共濟會的大當家給擄來，封住丹田經脈，看押在此，說是要把她當壓寨夫人。

聽著蘇茗銀牙暗咬的敘述，柳乘臉色便冷了下來，尤其是聽到裴俊等人拋下蘇茗不顧，他的眼中更是露出了幾分森然殺機。

“其他先放一邊，先逃出去再說。”

柳乘低沈說道，嗓音中所包含的滔天怒火，卻被蘇茗聽出了絲端倪。

“好。”

蘇茗嘴角動了動，終究只吐出一個字。

嘗試運轉靈力沖破蘇茗、崖月被封印的丹田及妖丹，奈何那下手之人修為遠在柳乘之上，饒是他使出全力，臉色暗紅，頭頂冒出淡淡白煙，依然無濟於事。

“只有等出去之後，請暗羽賭聖出手。”

本來還指望崖月能否喚來暗羽賭聖，可惜她的妖力被封，無法發出鯤鵬族特有的唳聲，柳乘也對此無可奈何，只得冒險在前方憑借靈敏的神識開路，帶著兩個少女忐忑地往石廳外走出。

石廳入口是條長長的石道，三人前前後後貼著石壁緩步前行。

待前方豁然開朗，明晃晃的火光映入眼眸，柳乘腳步一頓，整個人都呆住了。

幾步之外的石道盡頭處，是塊上百丈的寬大平臺。平臺對面雲霧迷蒙，臺上人影綽約，俱都是高舉火把，圍繞在平臺邊緣。

平臺中央，身材高挑的英武女子大當家正扶著個老得看不出年紀的佝僂老頭，那口中不斷傳出的破風箱似的咳嗽聲，讓人覺得他很難活得過下一刻。

“風老頭，你真的要準備渡劫？你這把老骨頭，跟送死有什麽區別！”

大當家看著佝僂老頭，口中說得兇惡，眼神卻是透著股哀傷。

“咳咳……我老頭子停駐在築基境後期已不下三百年，壽元早就盡了……既然是修道之人，那就讓老頭子我死在雷劫之下，也算死得其所吧，咳咳咳……”

風老頭話剛說完，又是一陣不住的劇烈咳嗽，大當家小心將其扶坐在地，默然了下，突地憤然仰頭大問道：“兄弟們，我們共濟會的宗旨是什麽？！”

“渡劫求生!”

平臺邊緣，高舉火把的眾人憤聲回應，那充滿悲壯的聲音傳出老遠，在山峰間久久繚繞不絕。

“讓我們送風老頭最後一程！”

大當家話音落下，平臺上的眾人齊齊坐地掐決，看樣子似乎是要為平臺中央的風老頭護法。

“呵呵，多謝諸位。”

風老頭顫巍巍地舉拳作了個揖,然後長長吸氣，薄衣下瘦骨嶙峋的胸膛微微鼓起，又緩緩平覆下去。

平靜下心神，他皺紋密布的眼簾垂了下來，剎那間，眼中有兩道神光飛速閃過，仿佛被風吹亮的炭火。

清冷月色下，平臺上一片死寂，只聞火把燃燒的輕微嗶啵聲，還有頭頂那山風隱約的嗚咽。

石道之內，柳乘看著石道外平臺上的風老頭，身側緊貼的堅硬石壁傳來絲絲冰涼，仿佛一路涼到了心裏。

渡劫求生，這是修士最後的無奈之舉。

煉氣境界可擁有一百多歲的壽元，而築基境界能有三百來歲；到了凝丹境，有五百來歲；而其上的聚神境，則是擁有整整上千歲的壽元。

也只有修行到了聚神境之上的境界，修士才能體會得到一絲傳說中的長生大道。

可惜，能修行到聚神境的修士，放眼整個修真界，也僅占全部修士人數的三成。

也就是說，還有七成的修士終其一生會被困在某一個境界之內，終日苦修，換來的是越來越多的絕望。

到最後，更像是在等死。

於是，有人在壽元將盡的時候放浪形骸，拼命掩蓋住自己內心的恐懼。

也有人不甘就此沈淪，哪怕明知最後無法硬扛下雷劫，也要堅持到底，咬牙決不放棄。

這樣的人，比如共濟會的眾人便是。

比如，此刻默坐在平臺中央，運轉壓抑已久的丹田，而主動引來雷劫的風老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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